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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 【散板泛舟】黄静|爪叔和牛歌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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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22/8/9 23:18: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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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作者简介】黄静,广西作家协会会员,广西小小说学会会员,广西藤县作家协会副主席。作品散见于《广西文学》《广西日报》《红豆》《西江月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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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图片来自网络,如有异议请联系删除)


牛歌戏是我的家乡戏。在我们这里,四十岁以上的人几乎个个可以随口唱一两句牛歌戏,身边走着的六七十岁的老人,没准就是当年的牛歌戏演员。直到今天,牛歌戏明星受群众欢迎的热度也不亚于当红的影视明星。牛歌戏是如此深入群众的生活,爪叔与牛歌戏纠缠一生便毫不奇怪了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天,“今晚有牛歌戏看”的消息早已雀跃着大伙的心。那时农村没有电视机,没有任何娱乐,天黑便家家户户熄灯睡觉,偶尔有戏看堪比最盛大的节日,三村六垌,只要能走的都点起火把成群结队翻山越岭去看,几乎村村空巢。

夜幕刚刚降临,牛歌戏特有的腔调和铿锵的锣鼓声陡然打破了乡间的平静,打得屋边的炊烟猛地闪了腰,打得人们的心猫抓般的难受。许多人匆匆忙忙爬上田基,来不及洗干净脚板,捧只饭碗就往禾场蜂拥而去,这其中就有我爪叔。

爪叔排行第五,摊开五指就是一个爪子,所以在我们这里 “五”被称为“爪”。爪叔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,正赶上分田到户,我爷说:“刚好,回来种田。”正是十六七岁的大小子,爪叔白天在田里地里挥汗如雨,晚上摸鱼打鸟,虎虎生威,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。

戏已开场,爪叔三两下扒干净饭碗,随手抢过身边侄儿黑仔的饭。黑仔,我堂哥,当时五岁,仰着头,眨巴着眼睛,委屈地说:“那是我的!”爪叔头也没抬,拍拍黑仔的头,把空碗往黑仔手里一塞:“去!回家再盛两碗来。”黑仔抗议:“你又不去!”“我是你叔!”爪叔虎目一瞪,黑仔扁着嘴,不情不愿地抓着碗泥鳅一般钻过人墙,片刻又泥鳅一般钻进来,手上却什么也没有。爪叔问:“饭呢?”黑仔清脆地应:“我饱了!”爪叔正要发威,只听台上“家人”喊:“小姐,出来!”“小姐”脆生生地应:“一时就到!”忙抬眼看,瞬间惊艳了,“小姐”轻移莲花步,娇滴滴地唱:“杭州三月满目春,抬眼望见梦中人……”水袖半遮俏脸,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台下,爪叔霎时如过电一般,“吧嗒”口水滴落黑仔的头。黑仔恼了,趁着爪叔魂飘天外,灵活地爬上他的肩头,终于看到了那个俏生生的“小姐”,文绉绉的“相公”。

“爪叔,那小姐真的好漂亮啊!”黑仔奶声奶气的。
爪叔呆呆地:“嗯,真的好漂亮!”“吧嗒”又是一滴口水,滴在黑仔的脚板。
黑仔厌恶地皱着小眉头,拿脚板去蹭爪叔胸前的衣服:
“爪叔,那相公也好漂亮啊!相公就是要娶小姐的吗?”
“下来!脖子都酸了!”爪叔忽然动气了。
黑仔赶紧死死地抱住爪叔的头,两条小腿紧紧夹住爪叔的脖子,爪叔也没有再逼他,只顾直勾勾地盯着“小姐”。

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人咿咿呀呀地唱,小孩子听不懂,很快就厌倦了:“爪叔,我困了。”

“那就回家。”

“我不回,回家没戏看。”

“谁说没有?有蚊帐戏啊!”

“蚊帐戏?有牛歌戏好看吗?”黑仔很惊奇。

“有啊!”爪叔顿了顿,“比牛歌戏还好看,有打仗,有枪。你还可以躺着看,多舒服啊!”

黑仔哧溜一声滑下爪叔脖子,喊了声“我回家了”便消失在人群中。爪叔扭了扭被骑酸了的脖子,坏坏一笑。

第二天,牛歌队在隔壁村演出,还是夜幕刚临,那宛转悠扬的腔调,那铿锵激昂的锣鼓便扩散在广袤的夜空,勾走了农家人的魂。爪叔点了火把,正欲随兄弟叔伯婶娘们翻过山岭去看牛歌戏,黑仔猴子般一窜而出,抱住爪叔的大腿,眼巴巴地说:“我也去!”

爪叔说:“你在家看蚊帐戏。”

不提还好,一提黑仔便气得腮帮鼓鼓的:“根本就没有蚊帐戏,你骗人!”

“蚊帐戏不是睁着眼看的,睡着才看得见。”

“你骗人!我睡着了也没看见!我就要看牛歌戏,你带我!”

“不带,麻烦死了!要去自己去!”

黑仔不知道,昨晚演出结束,爪叔到幕后借着本村人身份“热心”帮忙的机会看清了“小姐”的真容,失眠了一晚,天亮才下定决心。

“你不带我去,我就告诉爷爷你看小姐看到流口水了。爷爷——”

黑仔扯开嗓子就叫,爪叔一把捂住那小嘴巴,咬牙切齿:“说好了,不准说困!不准多嘴!”

黑仔点头如捣蒜。

去到邻村,禾场上已经人山人海,连周边的院墙和树上都满是人。爪叔踮着脚皱着眉看着遥远的舞台发愁,黑仔嚷嚷“口渴”,其实是看见卖薄荷糖酸菜甘蔗的小摊嘴馋了。爪叔无法,只好领着他走向那些小摊贩。

“嘿!老同学,你来了?”惊喜而清甜的女音。

爪叔抬头:“哟!肖霞!你也来了?”

“这是我的村啊!”肖霞娇嗔地看了一眼爪叔,“走!给你留着位置呢!”爪叔喜出望外,忙扯了黑仔紧跟其后。肖霞的长凳在第二排,台上演员的眉毛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
“你咋知道我会来,还留着位?”

“昨晚我去你们村看了,本想找你要凳子的,没想到你也站着。我在你背后一晚你都没发现,那么投入,今晚不来才怪!”

“嘿嘿!”爪叔搔搔头。

“小姐”上场了,爪叔又陷入呆傻状态。肖霞偷偷看了他一眼,见没反应,便扭头看舞台,片刻又偷瞄一眼,爪叔还是专注地看着台上,如此再三,肖霞嘴巴动了动,欲说还休,干脆也不偷瞄了,大大方方地盯着爪叔看。黑仔坐在两个人中间,左边看看,右边看看,觉得奇怪,便奶声奶气地说:“爪叔看小姐,姐姐看爪叔。”肖霞的脸迅速蹿红,低着头绞着衣角。爪叔呢,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,一拍黑仔的头;“专心看戏。”便又看着台上了。肖霞偷偷舒了一口气,甩甩头,也把目光投向了台上。

十点多的时候,戏散了,人们迅速地散去,禾场迅速地和四周的夜融为一体,陷入寂静之中,一两声蛐蛐的鸣叫穿过静谧沁凉的夜雾。

肖霞磨蹭想单独跟爪叔说两句话,但爪叔早窜到舞台后面了,肖霞脚一跺牙一咬,回家了。

爪叔撩开布幕,帮忙拧了湿毛巾,殷勤地递给演员卸妆,又屁颠屁颠地帮着剧队收拾道具,专挑重箱子搬,一个劲地讨好那个络腮胡子队长,当然眼睛时不时要偷瞄一下“小姐”。

那个时候,一个村请了戏,总有别的村不甘落后也请。你去人家村蹭戏看了,你的村总不请,会被周边的村鄙视的,所以剧队一般到一个地方总要辗转周边村落演出几天。爪叔乐坏了,晚晚点着火把追着剧队跑。

一回生二回熟,剧队队长也是爽快人,说:“你一直追着我们跑,到底有啥事?”爪叔不好意思地搔搔头:“那个……你们还要人吗?我也想唱牛歌戏。”那时的牛歌戏戏迷都很狂热,队长也不放在心上,只随意地说:“你唱两句,走两步我看看。”爪叔清清嗓子,抬脚甩手便唱起来。队长眼睛一亮,当场拍板:“队里还缺一个武生,你来吧,边学边演。”爪叔一高兴就忘了形,说:“我不演武生,我要演相公。”队长眼一瞪:“那你找一个给你演相公的剧队!”旁边的演员“哄”地笑了,爪叔腆着脸说:“别生气别生气,我开玩笑呢!”一把抓过昏昏欲睡的黑仔骑上自个儿的脖子蹦跳着回家。

我爷本来对爪叔夜晚看戏就精神头十足、白天干活却无精打采颇有微词,听说儿子要去唱戏,头摇得拨浪鼓一般。爪叔脖子一梗,说:“阔佬三还卖田呢,我又不卖田!”家乡人都知道,本县第一个牛歌戏戏班“兆丰年”是清朝时一个牛歌戏迷卖掉了祖业的一亩五分水田,买来戏服、锣鼓等一手成立的。这个戏迷后来被人戏称“阔佬三”,专演状元。爪叔抬出阔佬三,我爷又听黑仔“告密”说爪叔看“小姐”看到流口水,便默许了。

爪叔跟着剧队转战两广,足迹遍及藤县容县平南桂平封开信宜,与“小姐”朝夕相处,像只快乐的小蜜蜂细心侍奉着她,“小姐”被众多提媒人宠坏了,对爪叔爱理不理的。后来县文化馆鉴于全县群众看戏的热情有增无减,牛歌戏剧队如雨后春笋般涌现,为了提高广大剧队的演出水平,便从各个农村剧队挑选优秀的演员进行专业培训。“小姐”被选上了,飘然飞出县城,爪叔没了心思演出,厚着脸皮追到文化馆去要求旁听,文化馆领导只当这个年轻人痴迷牛歌戏、要求上进,便同意了。爪叔咧开大嘴笑着坐在“小姐”旁边半年,还是没能把她变成“爪婶”——家里人做主,“小姐”嫁给了一个吃皇粮的男人。

爪叔几年的追星岁月以失败告终,蔫头耷脑地回家种田了。

这时肖霞出现了。在那个观念相对保守的年代,女追男是很需要勇气的,肖霞成了我的“爪婶”。后来,爪叔承包了队里的鱼塘养鸭养鱼,这个时候,农村已经基本普及电视机了,人们的娱乐开始多姿多彩,牛歌戏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,村里几年都没有一场演出,爪叔仿佛也忘了牛歌戏,忘了那段追星的岁月。人就是这样,有战事时警惕性特高,一到了和平年代思想就松懈了。爪婶是爱爪叔的,但在婆媳这个世界性难题上解答得颇不理想。成功地俘虏了爪叔,又生了两个带把的接班人后,爪婶腰更壮气更粗了,与我奶奶摩擦不断,爪叔作为 “夹板肉”不胜其烦,干脆搬去塘边的小平房住。

碰碰磕磕中进入了千禧年,期间爪叔扩大了经营,除了养鸭养鱼,还种了十亩果山,请了好几个长工。期间村子到县城那崎岖的小黄泥路修成了宽阔平整的二级公路,爪叔每天用小方拖拉鱼拉果拉鸭蛋上县城市场卖,有一天就遇见了“小姐”。“小姐”其实这些年过得很不顺,男人有精神病家族史,二十年前离家出走不知跑哪去了。“小姐”在县南市场租了个摊位卖衣服独自拉扯女儿。

时隔二十年,爪叔再见“小姐”,深埋心底的情愫一下子苏醒过来,并以汹涌的姿态喷薄而出。“小姐”也想开了。两人把摊位紧挨着,中午时一个看摊一个回家做饭,然后端来一起吃。交通方便了,村里每天有人上街卖菜趁圩打麻将,消息很快传到肖霞的耳朵里,肖霞赶到市场一看,两人正低头吃午饭,时不时说上一两句,笑盈盈的,其实两人也不是靠得很近,但那种温馨默契就是不容忽视。肖霞看得火气“嘭”地上升,冲上去一把夺过爪叔的饭盒往街中心一扔,“吧嗒”一声,红的肉绿的菜白的饭,晃花了一帮小贩的眼,勾起了一街人好奇的围观。这一扔同时也扔掉了二人十几年并不和谐的婚姻。

这天,爪叔喜气洋洋地说在县城小广场有牛歌戏看,急匆匆骑着摩托进城,一连看了六晚,回来说也要成立一支牛歌队。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又联系到了过去那帮老伙计,大家筹钱添置了新戏服新锣鼓,紧锣密鼓地开张了。自个儿当老板,爪叔终于演上了“相公”。到了年底,入新居的、结婚的扎堆,都想请牛歌戏来增加喜庆气氛,爪叔的剧队生意好得不得了,一天唱三场。

一年一度的全县牛歌戏展演上,爪叔深深地看着“小姐”,声音依旧清清亮亮:“你是天上织女星,追星冇怕万里程,扯张白云做翅膀,一眨一眨上天庭!”痞痞的表情,配上滑稽的动作,台下观众哄然大笑。我也笑了,“小姐”也笑了,只有爪叔,他哭了。

【责任编辑 巴山晓月】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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